建築概念的擴張 Part. 1

石上純也(建築家)+田根剛(建築家)對談

────本次對談於2018年4月「石上純也──Freeing Architecture」展(卡地亞當代藝術基金會)舉行,由於內容收錄於敝社的出版品『自由的建築』(LIXIL出版)而無對外公開。

此後約兩年的時間,兩位都持續發展令人驚豔的成果,下述對談不僅只是單純記錄兩人的活動軌跡,並考量在現代建築的思考上非凡的意義,在此公開兩人論壇之內容。(LIXIL出版)

場所記憶的研究

圖1──「Junya Ishigami, Freeing Achitecture」展覽現場,卡地亞當代藝術基金會(巴黎),2018年3月30日至9月9日 [照片:Giovanni Emilio Galanello]

田根剛──你在卡地亞當代藝術基金會的個展「石上純也──Freeing Architecture」[圖1]相當令人衝擊。超越了一般認為「建築就是這樣的東西」框架,擴展了建築的意義之外的可能性,有種突破常規的感覺。

石上純也──期望以展覽的形式,表達未來的建築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。雖然來訪者和評論家以各種方式解釋標題的「freeing」的意思,但是這個詞並不是表示對於建築自由的期待,而是包含在此之後的建築思考與創作的指標意義。我認為應該有更多的建築類型來應對當代價值觀與現況的多樣化。

換句話說,通過改變現代對於建築的解釋,豐富其類型,更加廣義的去定義建築。因此我將「自由」一詞之中加入此思考框架,具體的展出現在進行的案子。話說田根先生近期也有展覽的計畫對吧。

田根──在今年秋天將同時在TOTO間美術館和東京歌劇城美術館舉辦個展,雖然標題是「Archaeology of the Future」,但日文版的則是「未来的記憶」[圖2–3]

圖2──「田根剛|未来的記憶 Archaeology of the Future ― Search & Research」展覽現場,TOTO間美術館,2018年10月18日至12月23日 [照片:Nacása&Partners Inc.]
圖3──「田根剛|未来的記憶 Archaeology of the Future ― Digging & Building」展覽現場,東京歌劇城美術館,2018年10月19日至12月24日 [照片:Nacása&Partners Inc.]

我覺得用一個宣言來創造建築新未來的時代,這種近代的思考方式走到盡頭了。我開始思考或許記憶才是能創造未來的也說不定,因此才下了這個標題。即使在愛沙尼亞國家博物館(2016)[圖4]中,蘇聯時代的軍事跑道的負面遺產中也是如此,存在著記憶的積累。我想更深入的挖掘這些地方的記憶,並將它們與未來聯繫起來。

圖4──《愛沙尼亞國家博物館》(2016年)[照片:Arp Karm (ENM) / Image courtesy of DGT.]

石上──歷史的紋理十分重要的意思嗎?

田根──歷史是根據時代進行編輯、訊息化的過程。 這裡所說的記憶指的不是個人的記憶,而是集體的記憶。 隨著文明和文化的累積,記憶變得更加特別。我覺得對場所的記憶很有趣,即使在訊息爆炸的社會中,若深入研究仍會有新的發現,也許可以從那裡看到建築的未來。

石上──你是說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尋找建築的紋理脈絡嗎?通常在都市中建造新的建築時,也是會出現和歷史紋理不同、強烈的場域的地方。這是否意味著看不見的紋理比現實條件更重要?

田根──說到紋理,在閱讀文脈和現況的上下文之間有著微妙的差異。記憶這個詞或許非常的不精準,不過基本上建築師們都是從某個場所開始建造建築的作業對吧,但是一旦進入現場,像是挖掘遺跡般探索什麼時,場所的記憶與痕跡浮現,儘管最初不了解,但可能發現某些可能性也說不定。

實際上,一開始的research可以說是一項考古作業。例如希望在等々力蓋馬上可以居住的房子[圖5],但等々力是東京23區唯一一個有溪谷的地區。可以感受到基地的地面潮濕時,風在天空中吹拂。因此我們提取了「濕」和「乾」兩個關鍵字,並研究了世界各地濕地和乾燥地區水邊房屋的類型學,之後,當我試圖將乾燥地區的建築物放在濕地建築上,並用紙做拼貼時,創造出我從未見過的世界。所以它不一定只是一個該土地上的封閉記憶,而是一項收集整合的工作。

等々力渓谷。圖片出處:等々力渓谷公園 | 世田谷区ホームページ
圖5──《Todoroki House in Valley》(2018)[照片:Yuna Yagi]

石上──不一定和場所自身的記憶相關對嗎。

田根──沒錯。我認為歷史和記憶是不同的,記憶是在地道中尋找的挖掘作業。打個比方,多方向的調查某個犯罪現場上遺留的痕跡,在某個瞬間「賓果!」而找出犯人的感受,那種確信的概念是相同的。最初也許什麼也不知道,在摸索的過程中抱持或許有什麼的想法而持續research,透過研究與考察,發現新的可能。

在Study前方看見的是

石上──在過程之中,有「就是這個!」的決定關鍵嗎?

田根──比起關鍵決定,更像是在最後「唯有這個!」的衝動。我想石上先生和我一樣,有著某種直覺滲透般的衝動,我的情況比較像是research積累後的成果,石上先生的「就是這個!」的想法是從何處而來的呢?我想像或許是龐大的study結果吧。

石上──做了相當多的study,但中途也會有各種改變。當我從業主那聽到有關基地環境和設計條件的訊息時,開始湧現想像的image。在此基礎上展開的study,過程中開始思考各種條件,這樣做好嗎等等。

田根──這種不穩定的狀態會一直持續到最後嗎?我認為石上先生最初「想這樣做」的概念,仍然會保留到最後。當然要實現這個概念要做的形式與空間study不會減少,但想要這樣做的意念從一開始就不會改變對吧。

石上──從這點來說的確是不會變呢。

田根──這樣啊。那「就是這個!」的靈光是怎麼樣的感受呢。例如教堂的案子《Chapel of Valley》[圖6]的情況是?

石上──到中途之前發展完全不同喔,山谷的意象,基地選在谷底這點倒是從一開始就保留到最後的就是了。

圖6──《Chapel of Valley》(中國,2016-)[照片:Giovanni Emilio Galanello]

田根──最終的空間是怎麼產生的呢?

石上──漸漸的抽象化也說不定。我對概念或空間會有一個非常具體的印象。當然,如果是山谷的空間提案的話,直到最後都會有像山谷一樣的氛圍意象,但他向建築聚焦時,具象的部分就會漸漸減少,一開始的會以概念具體實現的形式提出,但比起概念我更向空間的表現性靠攏。不重要的部分逐漸被去除,大致像是這樣的流程,直到「再減少下去就不行」為止。

田根──強調空間的狀態是什麼意思?

石上──可以說是空間就該如此的意念。

田根──我的理解是意象逐漸改變,但根本的思考方式沒有變的意思嗎?還是也並不是這個意思。

石上──到發展中期前,業主要求的意象還是很強烈的支配著啊。

田根──真是令人意外。

石上──《日本神奈川工科大學KAIT廣場》[圖7]的屋頂,最初是希望以藤架的方式去發想,但最終成為12mm的巨大彎曲鋼板上,有著許多開口的狀態。基地原先是一座網球場,旁邊則是棒球場,所以常會有很多球飛過來,也有人因此而受傷,導致基地長年沒有使用的狀態。因此我們向業主的提案希望以巨大的屋頂空間來取代危險的網球場。

但當研究條件時就會開始思考各種各樣的事情。最初提議以藤架的形式在整個屋頂上覆滿植物,不過在大學裡要保持如此大的種植面積究竟代表什麼意思。在這麼大的基地,防止從棒球場來的傷害的條件,或許比起棚架,屋頂狀的形式會更好,所以從中間開始我們同時進行鐵板的想法,也有嘗試介於鐵板與鐵網之間的形式,甚至也試過玻璃作為主要材料。

圖7──《神奈川工科大學KAIT廣場》(2008-)[Courtesy of junya.ishigami+associates]

業主的意象越強烈,在設計的簡化與抽象化的過程,形式就會出現。假設原始的條件消失的話,建築要如何設計就會變得曖昧不清。

田根──同感。這樣就很難做設計。

石上──剛才的對話中,如果隔壁的棒球場不是建築設計的必要條件的話,這種實際常會發生的事情。機能與業主的要求會成為設計的契機沒錯,但只以此維持建築的存在意義是很困難的。所以隨著研究紋理條件後冷靜下來,雖以最初的提案為前提,但仍會有許多改變。

Part. 2:https://reurl.cc/Kx3Qln

相關連結:Junya Ishigami completes “semi-outdoor” plaza

神奈川工科大學KAIT廣場

石上純也(いしがみ・じゅんや)

建築師。1974年生於神奈川縣。2000年在東京藝術大學完成碩士學位課程後,在妹島和世建築師事務所工作,於2004年成立了石上純也建築師事務所。主要作品包括《神奈川工科大學KAIT工房》(2008年),《Park Vijversburg Visitor Center》(2017年),《藝術生態植物園「水庭」》(2018年)等。主要書籍和作品包括『自由な建築』(2018)、『新版 建築のあたらしい大きさ』(2019年,均由LIXIL出版),『PLOT 08 石上純也』(A.D.A.EDITA Tokyo、2018)等。同時獲得了日本建築学会賞(作品、2009)、ヴェネチア・ビエンナーレ国際建築展金獅子賞(2010)、2010毎日デザイン賞、BSI Swiss Architectural Award 2016等多數大獎。

田根剛(たね・つよし)

建築師。1979年生於東京。在法國巴黎成立Atelier Tsuyoshi Tane Architects。從地方的記憶中創造出建築「未來的考古學」的概念,目前世界上正在開展許多項目,主要在歐洲和日本。 主要作品包括《愛沙尼亞國家博物館》(2016年),《新國家體育場/古墳體育場》(提案,2012年),《Toraya巴黎分店》(2015年),《Todoroki House in Valley》(2018年),《弘前紅磚倉庫博物館》(2020)等。 獲得了無數獎項,包括法國文化新銳建築師獎,2017年密斯·凡德羅歐洲大獎,第67屆藝術獎,教育,文化,體育,科學和技術新人獎和年度建築師2019。 自2012年以來,在哥倫比亞大學GSAPP任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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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出處https://www.10plus1.jp/monthly/2020/03/pickup-01.ph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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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市雜音|Urban Nois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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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將成為一座未知的都市,充斥各種雜音。主要以日本建築雜誌【10+1】的翻譯與建築空間閒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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